谢长安:《息壤》
2024-03-05 10:02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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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谢长安2024年春摄于万州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《息壤》


显微镜下的病毒白发苍苍,神色凄惶,含元殿的一根蠹鱼遍生的殿柱也是一颗龋齿,王朝老了,消化不了游牧民族、盐铁贸易、议会制度、契约精神、互联网、大运河,起伏的群山将天空锯成漫天鸿鹄燕雀,每个人眼里涌起两泓井水,每天迎面而来,我们摇起辘轳,用南山的葫芦瓢,维也纳的圣水钵,从彼此打捞汲取,也品尝各自的辛酸、甘甜,清澈纯净之历史,这些年井沿苔藓丛生,遍地投井的绣花鞋,昏浊、腐败、沙虫盘绕、干涸见底或结出冰凌,总角童儿骑淝水一条鲑鱼而来,弥散荇藻和菡萏的清香,井口闪出光华,澹澹潮水在月下升起,又将一叶扁舟自唐朝春江送来,秋叶从容不迫,谁独坐杨柳岸看鳟鱼从卵中游出,像是星河从奇点蜿蜒漂起,青铜树上的神鸟是另一种冬虫夏草,华北平原的上古大椿也是美国西部一棵鼠尾粟,神的谕旨和科学定律是一回事,你写下戴森球、毕达哥拉斯食谱、亚里士多德提灯,密集弹坑是一场战争的足迹,那里面里纷飞的泪滴和血水,如今都结冰了,花坛和燕巢空荡荡的,明春不会再传出芬芳和呢喃了,世界乐坏礼崩,亚述钢铁厂地底的忠骨,一条奔流的河赤红,有人摆弄刀兵,人世旦暮而已,季节是一种疆域,季风吹来,冰河期就在旁侧,一羽腐烂的红嘴蓝鹊,时间的边境线模糊不堪,他在梦里改造人类,第一步,以基因工程技术将味蕾移除或者废止,人们咀嚼一切食物都味同嚼蜡,可以将饮宴的时光都节约出来,大众开始取食各种块状球状的营养棒,劳作不休,第二步,人体直接接收阳光,获取各种生存能量。再者,取缔生殖快感,以克隆技术批量生产新人。也有人说起神往的历史,青藏高原比磨盘还大的冰雹,澳洲大陆上重达一吨的蜥蜴,泥板上的巴比伦创世史诗《天之高兮》,驯化猛虎的6000年前之埃及,苏族勇士 ,小巨角河战役,也有我身边的微小历史,那位姓金的美女为我揭秘,凭直觉正黄旗地位要高于镶黄旗,事实上恰好相反,伊尔根觉罗氏,辛亥革命后改为汉姓金,老父亲今年101岁,母亲是他的学生,68年生人,老父生金美女时已经70岁,他是旗人里的老学究,工作是鉴定宫里的物品, 瓶子和字画,口头禅是“苟活于世”,恐惧代代延续,一个囚徒守望六月夜蝉,他蹲守山野树林里,看蝉在月光下羽化,他默默祈祷,能不能自由些,不再按部就班,重蹈覆辙 ,拒绝倒模工程,突破那些陈规旧矩,循环顺应的命运,复制一个又一个王朝,标新立异甚至离经叛道些,能不能令人激动一次,看到全新的生命 ,天地多一些可能性,确凿创造的部分,基因也是一种模具,一个牢笼,最自由的鸟禽也不得不依样子长成那个形状。仲夏夜雨是一种微凉湿润的启示录,破裂的羊水混合泥香,从嫩泥里显出的洞穴是产道,蓝色电光会照耀产房,挤出洞穴的虫子挥舞双锄,吉时已到,该从某个历史出口现身,曾经黑暗的泥壤深处 ,它们就卷缩盘坐在那里,吸纳天地精华, 万物元气,整个浑圆的地球是一个壁卵、丝茧,孕育时代纪元,它们纷纷破茧而出,开始如诉如泣的新生,你说,给魂灵做核酸的人绝非唯物主义者,你写下寻城记,推开白昼之门,松鼠在烽火台最高处手捧明月,另一颗温润迷人的松果,迷茫边境,我忘了区分承德无角山羊与胡蜂的歌声,也不必辨别波斯菊和大丽花,编钟霹雳和琵琶羌笛,漫山紫荆,时空伴随者,我口吐秦与明的乡音,每一块城砖都是一本诗书,一部苔痕斑斑的史册,从《聊斋》里跳出的蟋蟀咬着《庄子》中飞来的蟪蛄,星斗一粒粒从二十四眼楼的瞳孔里升起,萤火虫是远古的微型发电站,敌楼那羽蝴蝶抖落晚霞,向那朵盛开的星云翔去。那年寒食,你们经过无人祭拜的荒坟,殡宫、梨花、海棠。忽见一人从雾气里走出,在拜台上细细掰碎贡品,引来鸟雀啄食,他念叨,白头翁先生,多磕几个头吧,而地鼠和旱獭交替作揖,野草唏嘘,从墓间传来一声孤独的叹息,奥密克戎族移民肉眼难见,放大细观,那些遍布绒毛和突起物的小圆球,并非古庙壁画地狱变上怪兽妖魔嗜血狰狞,串串秋后苍耳 ,只为辗转存世,他们隐居寒冷空气, 窗棂的微尘,今冬成熟柿子的表皮,昨夜庄生入梦,骑一瓣芬芳梅花,在蝴蝶两翼上挥毫,顺应 、逍遥,我醒来时正值寅时,来客请坐,随意些,我的鼻腔、咽喉和肺叶早被春风清理,上美酒后 ,我们一起咀嚼月光,然后大醉酣睡 ,在北平长安,接下来你们移民崭新的山河家园,耕织放马泛舟,从此相忘于江湖……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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